GL 小說 芙羅拉 第六章

 


「月咲,妳還好嗎?」替藍妃上完藥的橙妃帶著濃濃的歉意問道。


 


「嗯!橙妃真得很厲害,聽陛下說這毒無人能解。」床上的傷患睡眼惺忪、語調慵懶,意識似乎還有點神志不清。


 


「如果妳有芙羅拉的血統,傷痕又很靠近心臟的話,還是可能在七日後毒發身亡。月咲,很抱歉。紅妃她…千紅她…有時很衝動……她對妳並沒有惡意…她對陛下、對姊姊有某種『異常的執著』,就算與我成婚後也沒變過。大概是因為綠妃殿下和陛下是她僅存的親人,她才會失去理智。妳原諒她好不好?」橙妃露出難得一見的無奈神情,首次對遠道而來的藍妃提出請求。


 


「橙妃,妳放心,我不會仇視她,也不會找她算帳。巫女守則也告誡過巫女之間要和慕相處。」橙妃對來自異域的自己照顧有加還是她的救命恩人,若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以後就無顏見她了。因此,藍妃很乾脆的答應了。


 


「謝謝妳。月咲,現在這個傷口與被普通刀刃割傷無異。妳待在藍宮靜養,別動用靈力,很快就能恢復。巫女所屬的宮能夠補充我們失去的靈力、修復我們的損傷。我要去視察,得先離開了,妳好好消息。」


 


「好的,讓妳費心了。」藍妃帶著笑意目送橙妃離開藍宮之後,再度躺回床上,閉目休憩,回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事。


 


 


 


萬紫比作為獨生女的自己來得幸運,身邊有個非常關心她的妹妹。臣民們也都很敬重信賴這位國王,可是她為何會露出那些表情?水池中的澀然淒楚與溫室中真心期待自身終結的燦爛微笑。或許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對於萬紫。


 


 




 


 


康復的藍妃在視察領地途中再度遭受攻擊,她順利擋下衝擊波,保持警戒,等待下一個攻勢。赤衣女子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揚起微笑道:「看來妳恢復得不錯。」語畢,乾脆地離去,留下莫名奇妙的藍妃。之後,紅妃總愛趁藍妃孤身一人之際展開攻擊,但從不死纏爛打,興許是感受不到惡意,也沒對她的生活造成太大防礙,因為應付得過來,藍妃就懶得跟她計較,猜測這是有「戀姊傾向」的紅妃對她宣洩不滿的方式,她也不想讓萬紫在妹妹與妻子之間左右為難。其實,她有另一件更棘手的麻煩極需解決,一連數日,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她與「同類」的過去不斷在夢中上演:她看見畏縮年幼的自己受人欺凌輕侮,看見成年的自己不敢拒絕別人無理的要求,聽見他們挖苦譏誚飄進她的耳膜,震盪著她本就脆弱敏感的心房。


 


想消失,好想消失。


 


--什麼壞事也沒做過,為何非得忍受這些?


 


--難道不擅交際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她只是比常人更內向害羞一點。


 


--為什麼同類要這樣對她?受夠了。在得到那瓶子的瞬間,她得到了結論了:該消失的是欺善怕惡的人類。


 


 


 


她打開了瓶子釋放寄生植物,好讓願望實現。驀然轉身,渾身散發綠光的「人類」抓住了藍妃的手腳頭髮,幽幽地質問「為何要殺了我」。他們接二連三出現,不斷地拉扯藍妃,企圖將她拉進凹陷的地殼,坑洞內冒出熊熊火焰,延燒至藍妃的衣角,眼看著火舌幾乎要吞噬自己了,她驚慌失措地哀叫求饒,卻無人理會……她的孤單無助。


 


 


 


夢境讓藍妃嚇出一身冷汗,難以言喻的煩悶淤塞心中,她突然很想見到某個人。憑藉靈晶的指引,她在紫宮寢室找到了芙羅拉國王。她也不知自己發什麼神經,明明很想見她,出口的話語卻像在挑釁。


 


「臣妾對陛下一點感覺也沒有。」


 


「感情本非一蹴可幾。朕並不指望月咲也對朕一見鍾情。妳願意坦白總比隱瞞要來得好。朕可以等待。」萬紫非但不反唇相稽,還在答覆時優雅地迴旋出轉圜餘地,讓人不知是她修養太好還是不愛與人計較。


 


「陛下,臣妾在利用妳。我只是想得到關心,對象不論是誰都可以。」


 


「如果誰都可以,月咲怎麼不去找橙妃?妳好像跟她處得不錯。」萬紫冷靜和緩的答覆響在藍妃耳中似乎透露出淡淡的忌妒。


 


「什麼意思?妳希望我去找她?」藍妃尖酸刻薄的詢問得到出乎預料的回應:


 


「不是。妳第二次主動來找朕,朕很高興。」連番足以挑起爭端的談話非但沒讓對方發怒,倒是帶來了直截了當、赤裸坦率的告白。被反將了一軍的藍妃搞不懂自己刻意營造的敵意所為何來。


 


「為什麼要救我?」萬紫不慍不火的謙和讓藍妃的態度軟化下來。


 


「妳是朕的妻子,我愛妳。」


 


「妳的妻子只是個無差別殺人犯,我恨他們所以殺掉了全人類。」


 


「朕尊重仲裁者的決定。朕不會去評斷妳的所做所為是正確還是錯誤。妳的確滅了全族,對朕而言,那並非無意義的屠殺,些死去的人類被分解後會轉為能量哺育植物。妳只是在那個時刻選擇對妳而言最重要的事物,朕很感激妳選擇了我們—無論理由為何。」此話若出自別人,藍妃鐵定會胡思亂想,探究隱藏其後的真正含義,過解讀萬紫話語是自討苦吃,她直率的言辭間沒有弦外之音。


 


「萬紫,放棄我吧!我是如此醜惡卑劣又心胸狹窄。別再管我了!」萬眾景仰的國王與滿手血腥的殺人犯一點也不相稱。寬宏大量的君主不該有個連自己的真名都鄙夷的自卑妻子,宇宙中絕對還有其他更適合她的伴侶。


 


「不行。」唯獨這件事萬紫絕對不會妥協。被紫色衣袖包裏的雙臂倏地環上藍色身影。


 


「放開!我沒有被愛的資格。」藍妃兀自強忍著褐瞳裡蒸騰起霧氣,不讓它們凝結成淚滴。


 


「朕不放,被愛是不需要資格的。」萬紫稍微加深了力道,將對方摟得更緊。


 


「月咲,妳恨朕嗎?是朕賦予妳殺死她們的權力。」儘管萬紫說的的事實,藍妃絕不會昧著良心將罄竹難書的滔天大罪加諸其身好讓自己心安理得,毀滅人類是她在自由意志下作出的決定。


 


「不,我討厭妳。」泛白的指尖掐住紫色衣袖,透過布料陷進萬紫的肌膚中引起陣陣刺痛—即使如此,對方依舊不肯放手,鍥而不捨地擁抱著遍體鱗傷、無處可棲的靈魂。萬紫的懷抱和空氣一樣冰涼,藍妃心中卻泛起絲絲溫暖的微波。在失眠了幾日之後,她在伴侶的氣息中安穩入睡。


 


 


 


藍妃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無論到哪裡都是如此。就算不被排擠欺負,也總是和周圍格格不入。長期遭受冷漠忽視逼得她不得不築起城牆將懦弱層層包裏,將自身鎖在四面環牆的陰影中不見天日,以石頭般的冰冷堅硬隔絕外界紛沓而來的明槍暗箭。她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固守著僅屬於自身的方寸之地,她與別人之間永遠相隔著難以跨越的鴻溝,情感往來儼然成了艱鉅的任務,她無法捨棄那層防衛投入別人的世界,而別人也懶得耗盡心力越過那條分野。


 


 


 


沒人願意傾聽她的心事、沒人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沒人會陪伴在她身邊。她無法原諒容忍人類的惡意,不論有意或無心的傷害全都被放在顯微鏡下以千億倍檢視,變成令人難以忽略的汙垢斑點,在記憶中留下難以磨滅的骯髒印記。久而久之,缺乏溫情滋潤的靈魂早已腐朽,軟爛得幾乎剝離她的肉體。對現實不抱任何期望,不再奢求愛人,連被愛的能力也失去。根源於恐懼的怨念掩蓋了本心最初的真實願望,她害怕被捨棄,無法真正融入群體中的人們不是被遺忘就是成為犧牲品,為了保護自己,她選擇殲滅那些「同類」。實際上最為厭惡的卻是這個無能改變現狀、懦弱渺小的自我。


 


 


 


習慣黑暗者在見到光明之時的第一個反應是排斥。萬紫的光輝確實照進了藍妃的世界,也讓她被仇恨矇蔽的真實自我覺醒了。她只是個害羞內向渴望陪伴的女子,不是期待破滅死亡降臨的狂徒—萬紫讓她回歸了本心同時也體認到自己的罪愆。曾經有滿懷善意陌生人主動陷入困境的她伸出援手,在她晦暗的世界中點亮煙火般璀燦的軌跡,他們不是她的依靠,但在交會的瞬間溫暖過她的生命。她連那樣的好人也殺死掉了--連同憎恨的對象。喜歡踐踏他人毫無同理心的傢伙死有餘辜,但曾經幫助過她以及素昧平生的人們死的冤枉。犯下罪行的她卻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她認為自己理該受到懲罰。藍妃想自我放逐,捨棄自己,捨棄全部,卻遇到了萬紫。她以恭順謙卑的姿態匍匐生長,以緩慢的速度攀爬進她堅不可摧的堡壘,堅持固執地使勁伸展,在遞嬗的光陰中發育成盤根錯節的藤蔓勒住她煢煢獨立的單薄身影,剝離了她的偽裝,讓她看到自己最真實的姿態—比任何人都更柔軟良善的靈魂。


 


 


 


太遲了,無法擺脫那人溫柔的禁錮。


 


逃避不了在意識之內與意識之外永不停歇的悸動。


 


束縛彼此的兩人已纏繞成難分難解的螺旋。


 


不會再輕易捨棄了,那人三番兩次捥留的生命。


 


在此身墜落煉獄向亡靈們謝罪之前,想留在那人身邊長伴左右。


 


即使那意謂著此後要背負著殺戮之罪、踩在屍首的餘灰上前行。


 


後記:


喵~~~快要寫不下去了!太虐心了……


接下來應該會愉快一點。氣氛好凝重,貓要被壓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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