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第三章


在桃源鄉待了數日,男孩發現此處的生活與醫院截然不同,這裡沒有白衣人士拿著板子做紀錄,沒有會發出嗶嗶聲的測量機器,沒有擺著用途不明的特殊儀器,不會有人帶他到指定房間進行奇怪的『治療』,毋需遭受那些霸道傢伙欺壓的日子固然輕鬆,但連著裝方式都要重新學習讓他不太習慣,桃源鄉的服裝層層疊疊,至少也有三層,穿起來頗為費事。某次他嫌麻煩,只穿著裡衣就想步出房門,卻立刻被落拓子捉了回去,還被嘮叨了幾句「這樣不禮貌、衣衫不整成何體統」之類的話,他認為醫院提供的服裝比較方便,遂詢問落拓子是否能叫人幫他製作類似的款式,對方聞言臉色一沉,立刻將他之前穿著的淺綠袍子扔進火裡燒掉,還丟給他一句「忘了『醫院』的事,從今以後,你只是桃源鄉的水妖太叔雨」,他讀不懂當時落拓子像在生氣又像是在擔憂的詭異神情,意識到自己似乎提出了非常糟糕的要求,後來他再也沒抱怨過衣服的事,努力學會桃源鄉標準的著裝方式,他偶爾會在跑步時因為踩到衣服下擺而被絆倒,這點小小的問題在他練習了幾天之後就解決了,擺在桌上的書法習作才是他目前最大的難題,落拓子要他習書認字以便日後汲取知識,他從基礎的永字八法開始教他,但他連毛筆都拿不穩,寫出來的筆劃歪七扭八,連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都寫不好,看著落拓子留下來的端正範本,再看看自己像蛇一樣的練習成果,不免有點小小的挫折,今日負責照顧他的侍女會寫字卻不會教人,不知該如何幫助他矯正握筆姿勢,偏偏落拓子又被某個大臣叫到會議廳去商量事情,沒空教他,在寫了五十幾遍自己的名字之後,太叔雨消磨掉了當天寫書法的耐性,他起身到後院散步,想轉換心情,卻意外找到一團未曾見過的白色毛球。


似乎是感應到有人靠近,毛球豎起了頭上一邊的耳朵,兩條白色的尾巴輕輕拍打著地面。太叔雨按照毛球的尺寸和三角形耳朵判斷,眼前捲成一團的玩意應該是貓咪,但多了一條尾巴。


多數靈識較高的哺乳類看到毛茸茸的小動物難免產生把牠抱在懷裡把玩的衝動,太叔雨也不例外,他一把捉住在眼前晃動的兩條白色尾巴,因此舉招來一記不屑的瞪視,白貓轉過頭與他面對面,不耐地舔平尾巴上的毛燥,發出與可愛外表毫不相稱的低沉嗓音:「放肆!本喵是活了幾千年的貓又,跟那種會放下矜持,任由他者玩弄身體的凡貓不可一概而論,連君主都要尊稱一聲長老,懂了沒?你這小奶貓!」

「我不是小奶貓,我叫太叔雨!」

「本喵看得一清二楚,你纏著君主討奶喝的樣子和小奶貓一模一樣,用前爪又踩又踏,還說不是小奶貓!」

「我是水妖,你才是貓吧!」被一團貓模貓樣的毛球稱呼為小奶貓,男孩很不服氣。

「太叔?你姓太叔?」此姓氏勾起了白貓久遠的記憶,他瞇起眼睛思索了幾秒之後說道:「很久以前,有一支被派去守護仙島與妖界邊界的玄思族也姓太叔,不過你應該跟他們無關。幾百年前仙島被洪水淹沒不知所蹤,玄思族大概也滅絕了吧?」

知悉自己被冠上與滅絕族群相同的姓氏,男孩的內心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他不安地詢問:「我真得與他們無關嗎?為什麼給我這種名字?」

「玄思族也身負水之異能,但你不是同樣的血脈,據說他們的額頭有銀與紫的印記。」白貓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君主以前跟人類一起生活,周朝王室有貴族也姓太叔,你是被君主領養的孩子,就某種意議上來說,可以算是貴族,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替你取這種名字。但本喵認為小奶貓更適合你這個公母不分的傢伙!」

「都說了,我叫太叔雨!」男孩不甘示弱地回嘴,盡力用自認最有氣勢的語調和音量反駁,渾然不察自己稚嫩柔軟的童音響在白貓耳中像輕飄飄的羽毛缺乏魄力,反倒讓對方玩興大發,白貓的爪子輕拍了幾下太叔雨的小腿,說道:「本喵還是更喜歡叫你小奶貓,聽起來比較可愛!」上次去收容所時遇到把自己誤認成章魚的阿葉就足夠讓他心煩了,如今又遇到給自己胡亂命名的白貓,還被嘲笑不辨雌雄,男孩氣得把落拓子前幾日的勸告拋諸腦後,怒氣沖沖得撲向白貓,打算揍他一頓消氣,卻老是在快要捉到之前撲空,不知何故,白貓總能輕而易舉躲過他的攻擊,還會在他差點跌倒之際扶他一把,然後再一秒之內逃離太叔雨伸過來的的小手,繞著白貓折騰了十幾分鐘,太叔雨累得筋疲力盡,抹去額頭低落的汗珠,站在竹林下氣喘吁吁,白貓看他累了,自己也玩夠了,便踩著太叔雨嬌小的肩膀跳上屋頂,趴伏其上,微瞇著眼睛俯視氣得牙癢癢的男孩以及從他身上飄出來的黑色水霧,然後慵懶地打了個呵欠。


白貓完全把自己耍得團團轉,他那雙盯著自己的翠綠眼瞳猶帶著幾分笑意,秉持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信念,太叔雨立下來到桃源鄉的第一個目標:捉到性格惡劣的白貓,盡情揉弄他的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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