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小說 破鏡 二十章
蘇府當家蘇大鵬手持書信一封，向眼前的兒子語重心長地說道：「阿武，你世伯來信，言明希望你能與璇兒共結連理。璇兒年紀亦不小了，是該找個歸宿。你意下如何？」不等蘇尚武回覆，在場的司馬璇就先插嘴：「不成的，尚武哥哥他……」
--另有意中人。後續話語司馬璇說不出口，因此給了本該回答問題的人思索半晌的時機，蘇尚武反問父親：「若我不娶璇兒，世伯做何打算？」蘇大鵬拿起信紙瞄了一眼後答道：「另找個武功高強的門下弟子讓璇兒成家。總之，璇兒出嫁後必須繼續在蘇家眼皮底下接受保護。」父親沉穩渾厚的嗓音彷彿一道晨曦照亮蘇尚武心中的晦暗疑問。一個是偶然相遇的裊裊佳人，一位是自幼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孰輕孰重立見分曉。他無法忍受「妹妹」嫁給別人，全蘇府上下又有何人比他更有資格負責司馬璇的後半輩子？蘇尚武當機立斷，拱手抱拳說道：「爹，孩兒願與璇兒成親，護她一生一世。」聞言，蘇大鵬輕拍兒子肩頭，朗聲笑道：「好！爹即刻叫人看好日子，讓你們盡早成婚。」一旁的司馬璇張口結舌，那位老愛調侃自己的「哥哥」居然會正經八百地說出如此有男子氣概的話，待她回過神來，未來公公正輕撫著她的頭，直言不諱：「璇兒，以後我們親上加親，妳就是我媳婦了。妳可要替蘇家多生幾個孩子。讓世伯好好享受含飴弄孫之樂！」蘇大鵬的言辭讓向來與端莊賢淑沾不上邊的司馬璇露出黃花閏女的嬌羞神色，當場楞住，乖巧地點頭回應。
蘇尚武與司馬璇的婚事很快便在蘇府內傳得沸沸揚揚，連借宿的青衣丫鬟都在儀式前向兩人道賀。她的祝福帶給蘇尚武一絲失落，但那股失落很快就被準備新婚的喜悅取代。兩人成親當日，雨兒以友人的身分參加婚禮，並獻上最誠摯的祝福，此乃她第二次見新人合璧，由衷地感到快樂，不像主子成婚時，心裡總有個疙瘩，渾身不快，她徹底融入了現場的歡聲笑語中，與眾人共享見證新人結縭的喜悅。然後，她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婚禮當夜蘇府上下喝得酩酊大醉，連看門僕役都略帶三分醉意，以致於無人知曉，某個嬌小的可人兒趁夜離開了蘇府。司馬璇在盡完為人媳婦的本分後，便想去找青衣丫鬟伴讀。伸手敲門無人回應，門板卻自行鬆開了，她叫了幾聲後便自行入內，桌上一片白紙黑字突然躍入視野。
「璇兒姊姊，原諒妹妹不辭而別。也許雨兒命中帶煞，與我親近的女子不得善終，雨兒甫出生就奪走娘親性命，做了丫鬟亦保全不了主子，我不能害了姊姊。如今姊姊已得如意郎君，雨兒放心了。實不相瞞，蘇公子的追求曾經讓雨兒動心過，我不能再介入你們之間。今後若有緣，千里相逢。妹妹祝璇兒姊姊與姊夫永結同心，白頭偕老。」閱讀留言的司馬璇捏了自己的臉頰一下，確認不是作夢，也不是醉酒的幻覺，她慌慌張張地找蘇尚武商量。
「尚武哥哥，快派幾個高手去追雨兒。」
「沒問題，她一個弱女子跑不了多遠，門下弟子很快就能帶她回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要你派人偷偷保護她。雨兒執意離開，硬把她抓回來， 會逼她跑得更遠。」
「原來如此！我的思慮不夠周全。」
「可不準搞砸了！就算沒血緣關係，人家也認定她是我妹妹。」
「好！璇兒，我聽妳的就是了，誰叫我是妳丈夫。」語畢，蘇尚武便找了幾個能信任的人去追那位苦命的女子。
十幾日後，生病的青衣丫鬟在她的房間裡醒來--說得更正確一點，蘇府替她準備的房間。她甫睜眼便看見熟悉的高挑身影。
「璇兒姊姊？我怎麼還在這裡，我明明已經離開了……」
「傻妹妹，我不介意與妳共事一夫。倒是妳這般見外，不肯直說跟我說，就偷偷溜走了。我這個做姊姊當然要把妳捉回來管教管教。」司馬璇一手捧著藥，一手輕捏了雨兒的臉頰幾下。
「姊姊的美意，妹妹心領了。雨兒決不會帶著她愛我的一顆心改嫁他人。」本該屬於素霙妃的心，仍然護緊她胸口，無時無刻提醒她兩人共同走過風裡顛簸，踏過雨中泥濘的日子。
「好，不嫁就不嫁。姊姊也不會讓夫君再來騷擾妳。但妳要乖乖把藥喝下去。大夫說妳身子虛弱，又染了風寒。來，姊姊餵妳。」
青衣丫鬟做了令友人擔心的事，弄得自己滿身狼狽，不忍拒絕司馬璇的好意，乖乖地接受餵食，待藥水飲盡，她才向對方說道：「雨兒的病恐是好不了。莊周喪妻，鼓盆而歌；雨兒痛失摯愛卻無法像他擁有超脫生死的豁達。我明知她死了，不在了。卻總覺得她無所不在，無論我去哪裡做什麼，我都會揣摩想像她會有何反應，會對我說什麼話。」雨兒不確定戀人的死亡是否為她悖德棄禮的報應，她連詬天詈地、怨天尤人的力氣也沒有，腦海只是不斷地閃現與素霙妃共處的片段，再也無法獨自承受如此悲痛的記憶，她忍著哽咽娓娓道出難以輕易割捨的過往，提起於美好年華香消玉隕的主子，但是省略了傷風敗俗的葬禮。
每當司馬璇旁敲側擊地詢問戀人的事，雨兒不是言辭閃爍，便是三緘其口，堅持不讓人探查出一丁點蛛絲馬跡。如今她主動提起，司馬璇既高興又心疼。高興的是，雨兒妹妹終於把成當方能推心置腹朋友；心疼的是，她年紀輕輕就要經歷椎心泣血之痛……
屋頂傳來沙沙聲響，打斷了青衣丫鬟與司馬璇的談話。
雨兒想起書上對某自然現象的描述，顧不得穿衣履鞋，赤腳奪門而出，司馬璇來不及攔住只得拿著皮毛裘衣尾隨在後。
青衣丫鬟站在迴廊，呆呆地凝視著雨雪齊飛的蒼茫景致，連有人替她披上裘衣都渾然未覺。
「妳來看我了嗎？霙……」雨兒不畏寒冷撿起地上的小冰粒，用掌心給予它溫暖。須臾，雪珠消逝化作水自指尖流逝。可嘆造化弄人，她的幸福如同水的三態變化，誤以為已然握在掌中，卻又在剎時間化為一陣薄霧輕煙，看得見卻又摸不著。
「雨兒妹妹，大夫說妳吹不得風，回房吧！」司馬璇可不想讓好友加重病情，攬住對方肩膀，想將她推回房間，青衣丫鬟撫上司馬璇的手，出言要求：「璇兒姊姊，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讓我看一會兒就好！」司馬璇輕輕捏了下雨兒的發紅的鼻頭，擺出「姊姊」該有的威嚴說道：「好吧！就一會兒，看完後要乖乖休息。不然姊姊可要修理妳一頓。」
青衣丫鬟的健康每況愈下，即使蘇府內的大夫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見起色，經驗最老道的大夫丟給司馬璇一句話，並要她做好心理準備。
恕老夫愛莫能助，此女得的是相思病，解鈴還需繫鈴人，照顧青衣丫鬟的司馬璇赫然想起大夫的建言。她可沒通靈能力，總不能到陰曹地府把那位「霙妃」捉過來探望雨兒。
「雨兒妹妹，如果真得很痛苦的話，試著忘了她吧！」司馬璇安慰性地輕撫著雨兒細長的髮絲。
「雨兒辦不到…」十一年的恩義豈能輕易割捨？她是她忠心耿耿的奴僕也是她誓言相守的戀人。雨兒對素霙妃的感情早已融入骨血之中，隨著胸口呼吸起伏顫動，跟著心臟血流游走奔騰，沸騰的思念灼燒五內，讓她的靈魂不得安生。落日熔金無法將她眼中的孤獨映成輝煌，星輝斑斕不能令她眸中的淒楚化作光華，那雙黑白分明的瞳孔，總是淚眼濛濛，不禁令人心生憐憫，巴不得用盡方法去撫慰她的悲愴。
「雨兒妹妹，可妳這樣…我看了難過……」
「璇兒姊姊，別難過。雨兒此生能得一有情人，還能結識姊姊與蘇公子這樣的好人，此生足以，了而無憾。」每當千鈞一髮之際，青衣丫鬟都會遇生命中的貴人化險為夷，她由衷感激上蒼的慈悲。
「雨兒妹妹，妳想吃點什麼嗎？」
「不用了，璇兒姊姊。妹妹要去找她……」語畢，青衣丫鬟與世長辭，留下錯愕的司馬璇。
芳齡早逝的青衣丫鬟得年二十三歲，以司馬璇義妹的身分被葬在蘇家一處僻靜的山腳下。
「我還是沒能幫到雨兒妹妹。」司馬璇熱淚盈眶地替友人焚燒紙錢，她搞不懂越掉越多的眼淚究竟是悲傷還是煙熏使然。
「璇兒，別自責了。至少她是在妳的看顧下離去的，總比她孤身飢寒交迫，暴屍荒野要好。」作陪的蘇尚武將最後一張冥紙投入熊熊烈火中，接著問道：「璇兒，妳說他們能見面嗎？。」
「當然，他們牽掛著彼此。」抹去臉上淚痕，司馬璇強打起精神回應丈夫。
「若見不到該怎麼辦？」
「那我會幫雨兒妹妹。」沒有挺拔身姿的青衣丫鬟矢志不渝，毅然堅守從一而終的信念直至生命終結，那分心意足以讓天下薄情郎、負心漢自愧無顏、為之動容，更何況司馬璇是個女子，自是更加期盼這對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她深信兩人必會在某次輪迴中相遇，轉生為人人稱羨的愛侶。
這時的司馬璇萬萬料想不到，她居然實現了此世的諾言，下輩子的她不但見證兩人的愛情，還成了拯救她們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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